明想起老鱼这个和他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吸一根烟的兄弟。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两条腿微微弯曲着，微弓着腰，还要在嘴里叼一根烟才好，他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着。有时，老鱼突然往地上一蹲嘴里喊着"老菅老菅"。这时候周围的一群人便立即把手里的烟用手掌挡住，嘴里叫着"哪里哪里"。老鱼便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便开始咒骂。明骂的声音最大，因为他每次都慌的把烟扔掉了。老鱼依旧在笑。仿佛他们越骂他就越高兴似的。

08年的冬天，雪少的可怜。有一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明站在路灯下，仰望着天空中弥漫的雪花，任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打湿头发。“人走了连雪地上的脚印都不会留下”。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老鱼望着钟楼上的巨大指针傻子似的站着。

人走了，连雪地上的脚印都不会留下。雪花依旧飘落，覆盖了脚印封存了记忆以及前方的道路。明走时是十八岁的最后一天。“谁他妈的忘了这些人谁是王八蛋”。明已经不记得是谁曾经对他说的这句话。有一天晚上，明\老鱼还有小鸡就拜了把子。然后，天空就下起了大雪。西伯利亚的寒风把人从梦里吹醒。醒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如此，孤孤单单一个人。笑过的，哭过的，烦过的，忧过的，早已经成了梦里的虚影。明看过一本书，有这么一句话：有些自以为会记着一辈子的事就在那些念念不忘的日子里渐渐淡忘了。一切无所谓的东西都早已被那场大雪封印了。也许有一天，明翻开一本书就看到了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人，熟悉而陌生的事，才发现，那句话是真的。逝去与忘记，光荣与屈辱，谎言与誓言，零星的记忆，原来都是无所谓的东西，早已被封存。老鱼说，兄弟是拿来出卖的。有一天，老鱼对明说，有人给他钱他一定拿刀砍了他。明知道没人会出钱要他的命。明说，有人给我钱的话我也砍了你。老鱼说，行，我家里人就靠你照料了。明说，行。老鱼便哈哈大笑起来。

校门口体校的下面，那个台子上，老鱼对着苏大喊，我想给你一亿，我想给你买法拉利跑车！“人是像烟的，和烟一样，吸完了就再点一根，没有了就买一盒。人走了就走吧！和烟一样！”。老鱼说的这些话明知道。可烟不会让人伤心，人总是让人难过。人连烟都不如。明知道。老鱼有一次喝醉了说了一些话，他说，我他妈的谁都不管！去他妈的吧！明突然想到，等他走了之后，这个地方还会有人记得他吗？明想起老驴，似乎没人记得他了。老驴是明和老鱼的证明。人走了连雪地上的脚印都不会留下。明在知道丹之前不知道还会有谁的话能让老鱼听的进去。明第一次见丹时她没想到这就是让老鱼魂牵梦绕的女人。老鱼陪了她一下午，然后她就走了。之前老鱼说要去兖州。明终于知道原因了。明第一次见到老鱼哭是在丹走的那天晚上。老鱼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明在一边看着他。男人的眼泪有时候来的比女人还简单。

老鱼说，生活太平淡了，没点激情，幸亏还有烟！明说，你他妈的再找个女生玩去呀！他便一边照着镜子说，丹丹不让。明一直都觉得老鱼有点自恋。也许这也不是自恋。其实人在心里难过时都会用自恋来伪装自己的，明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关于自恋，到不如说是自卑的发展。寒假时明对洁说，以后有了儿子让他认你当干娘。洁说，以后一定要让他比我们厉害。老鱼说，以后我儿子要是用我现在骗我妈的借口来骗我，我就告诉他这我都用烂了。其实明一直想写下他们现在的生活以后留给儿子看的。苏说，你没儿子！洁便开始怪她咒她干儿子。老鱼说，我以后要开着劳斯莱斯来送我儿子上学，两边是法拉利开道，有人挡路就打他到服为止。小鸡看了半天，说，我直接开直升飞机让我儿子空投！明突然想到老鱼下来要打人时发现挡他路的那个骑三轮车的人是他时会怎样呢？

忧郁的日子是从温饱开始的。每天下午，明趴在桌子上，阳光照着他的身体时，明就想笑。洁和苏要去敬老院帮老人洗脚。老鱼说，你们可别去，要是吓得人家心脏病发作怎么办？于是便开始笑。老鱼在笑，明在笑，小鸡在笑，洁和苏也在笑。笑总能掩饰一切，伤心^无奈与自卑。有一次，很久很久之前，洁说，我们知道我们长的难看，你们也不用老是说吧！明无语。因为他也明白。记得有个人对明说，她不想伤害别人，因为她伤的人太多了。明也不想伤害别人，因为他被人伤害的太多。18岁的最后一天，老鱼走了。其实明真的不知道老鱼走了之后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光辉岁月》，老鱼是喜欢beyond的，在唱歌时，老鱼似乎想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呼喊出来，还有那些烦忧，迷茫与无注，还有自甘堕落的**，对未来的恐惧，思念，痛苦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呼喊出来。酒精，尼古丁，音乐还有女人的香水味，堕落与升华死亡之涅盘，超脱与束缚，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去他妈的，滚他妈的。快乐有两种，一是借助外物而快乐，一种是心里内心里发出的快乐。苦恼的人也有两种表现，一种人哭，一种人笑。老鱼在笑，明在笑，小鸡在笑，洁和苏也在笑。

人不是按个来记算多少的。老鱼走了，生活似乎突然就空了一大片。明记得清清楚楚，七月二十四日，老鱼早晨找到明，然后就走了。没有多少话，有时候，仅仅站在一起就好，没必要说太多的话，老鱼不需要，明也不需要。老鱼没有去兖洲，去了北京。七月二十五，明过生日的时候，老鱼已经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关于“北上”，明似乎一直都是恐惧的。《长城》，明喜欢这首歌，老鱼也喜欢，小鸡也喜欢。

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前世的沧桑，后世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无冕的身躯，忘我的思想，还有显赫的破墙。谁也不得，谁愿一生流离浪荡…

呵呵、明一直都是个多笑的人，正如他的多梦一样。

“我梦见我拿着一把他妈的杨树皮做得剑潜伏进一栋木头小楼去救一个女的，楼里有一个女间碟，漂亮，穿火红色的旗袍…”明是笑着把昨晚上的梦讲给别人听的。

小鸡说，嗯。

敏说，心理有问题。

明的多笑和多梦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因为明在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笑，而他的梦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才做。08年的冬天，连记忆都是干燥的。明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同样在做着一个梦，梦里有蓝天白云的日子。逝去的所有，似乎都是不必拿出眼泪去清洗的。而眼泪，也不必刻意的去拿。该来的来，该走的走。明也忘记了写下这句话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真的，那些自以为会记着一辈子的事，就在那些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淡忘了。时间和距离能冲淡一切，明坚信着这句话，“而我们什么都不必去做，不必去刻意的忘记什么，只要我们活着就好…”呵呵、“再忆往昔景仰的那样一道疤痕…”这是《长城》唱的。

09年的冬天雪真的很大、很多。人走了，连雪地上的脚印都不会留下。明知道。

“明、下雪了吗？”

“忘了什么时候下的雪了，只知道现在还没化、”

老鱼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该忘的总会忘，该记的努力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