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春又来

中国传统社会，冬至不单是节气和时令变化的坐标，它还是一个重要节日。号称“亚岁”、“小岁”。唐宋时的冬至，朝廷上下都放假，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在琐碎而俗常的仪式里，传递内心的欢乐。因而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冬至何以如此隆重被对待？虽然天气酷冷，百废待举，但阳气已复莅人间，在看不到的地方拱动、集聚、成长，继而才有百花盛放，草木萌发，万物复苏，生活便开始一年的谋划和希望。这就值得欢庆。

有句老话叫，要睡冬至夜。以前的人没有钟表，顺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冬至日，天早早笼了夜色，第二天又亮得最晚，人顺势地多赖一会儿床。过了这一夜，一天长一线。意思是白昼一线线地长起来了。一线是多少？没人知道，从前的日子就这样，有弹性，靠想象。所以，有情人就自我揣度，点一幅“九九消寒图”，借一枝红梅来表明，九九八十一瓣梅。每天涂一瓣，待画上朵朵红梅齐怒放，窗外很是春光荡漾了。有一年，我将八十一划繁体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勾勒出空心字，每日填一笔，简略记录当日天气与行事：二十六日，晴，休息日，与友去新市，择沿河茶室喝柠檬姜茶食本地产桔红糕……碎碎念里，尽是生活的可爱。

冬天最能滋生闲情。是交响乐四个乐章里的慢乐章。如熟悉的《命运》其中的慢板，宁和的旋律，能把心儿熨烫得如丝绸般平滑。罗曼·罗兰这样描述：“它凌驾在这世界的废墟之上。”这音乐是什么？我认为是希望，是给全人类文明的希望。

从养生上考量，冬天我们要不断涵养自己的阳气。好天气，就到户外走走，让自己融化在金子般的阳光里，领受来自天庭的照耀，吸收温暖、光明能予人振奋的正能量。冬至这样的大节，食补也少不了。朱家溍先生的《什刹海梦忆》，其中一篇《冬至阳生春又来》介绍明宪宗画的《冬至阳生》图轴，设色纸本画羚羊，立于悬崖下，神态生动。乍看不得其意。朱先生解析道：“羊代表阳，冬至节气是阴极阳生的第一天，很早就有‘冬至一阳生’这句成语，所以画中有一只羊。”民间认为羊肉最是温补壮阳。我们浙北的湖羊是出了名的肉质细嫩。加红枣枸杞带皮红烧，烀得酥烂，老少适宜。冬至夜，备好喷香的酱羊肉，滚上父亲最爱的糯甜的芝麻汤圆，一家人围桌慢慢吃。冬至虽然没了很多的传统仪式，但依然是对家人表达自己爱心的日子。千年不变，也不应该变。

冬至连夜起九，天气确乎越来越冷。不过，这种冷，更像是一位严酷的教练，他表现出来的苛刻和不近人情，都是为了让接班人更稳、更快地成长。负重才能挖潜，不磨练何以壮大？所以我们不能躲避和抱怨寒天。应当欢喜地迎接它，因为我们迎接的是给人间带来生机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