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树上挂凌霄,岁晏花凋树不凋
——是
生命对生命的守望
通讯员:崔丹宁 赵利敏 陈沐杰
早上六点,我们踏上了寻访红色郎溪的道路。一路冬青常绿,仿佛闷热的夏季里不可燃尽的生机。
极目惟故土,抬头只苍穹
初到郎溪县烈士陵园时,旭日金耀,彤霞浩渺。
绿树掩映,群山嵯峨黛绿,只见小径蜿蜒曲折,顺势而上,触目蓊郁,翠竹成阴。再往前走,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一呼一吸间,“郎溪县烈士陵园”的石碑已伫立了几十年。以石的坚忍,对抗时间的销蚀,太阳碎碎的光芒,洒落其上。
园内洒扫的老人皮肤黝黑,皲裂的双手,沧桑的面庞,须发半白,与田里务农沉默寡言的汉子别无二致,却是出口成章:“夏雨初烈士,1903年出生于灯塔村……”夹着乡音,带着深情。
图为夏昌一爷爷
他的名字叫夏昌一,是园内长眠的夏雨初烈士的孙子,今年是他义务讲解、看守陵园的第23年。大到向单位讲解,小到看守、清扫、除草,都是他身上沉甸甸的担子。
私下聊天时,我问起他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清贫的坚守一生,他只红着脸摆摆手:“只是觉得革命意志不可遗忘。”我才发现,他原来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汉子,只是夸赞的话都会让他脸红得不知所措。
“一开始我每每接到祭扫通知,都要提前准备好解说词,再一句句背下来……”他也只是务农的普通汉子,和妻子守着家里的八亩地过活,但是看到父亲夏道胤即使腿脚不便也要坚持出门义务宣讲,他心一横,决心接过宣讲任务。
他咬着牙记录了一本又一本解说本,准备了祭扫烈士陵园时大家有可能向他提的各种密密麻麻的问题,只为了自己能娴熟、顺畅、体面地回答:“我没读过什么书,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我希望我能尽最大的努力把祖父、把先辈的意志传递给更多的人。”
黄卷青灯,茹苦食淡,冬一絮衣,夏一布衫,这一坚守,就是二十三年。多少日日夜夜,多少心酸血汗,夏老先生从不知之无、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到如今出口成章、对答如流的义务宣讲员,已是从风华正茂到青丝半白。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园内冬青肃穆,先烈英魂长眠,在老先生的带领下,我们向长眠于此的烈士致以敬意与问候:
一鞠躬 敬英烈,青史永垂,万世流芳
再鞠躬 哀天人,路隔相离,终不复还
三鞠躬 愿天下,生者刚强,勇者常在
临走前,我有点不放心,询问老先生子女的情况,是否会周末来拜访他,他表示女儿住的很近,会时常来看望他,儿子工作在合肥,可能一年很少回家,迎着阳光,他的话满带骄傲地笑着,眼里却闪着泪:“他们都是优秀的共产党员,我相信无论在哪儿,无论离家有多远,他们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家效力,为国家发光发热。”
在这个盛夏中,我见到了一个又一个历史的细节,在这星辰般的泪光里,我却仿佛看到了人们在苦难中前行的脚步,我们哭着降临世界,却可以选择怎样笑着,去度过一生。
洪荒岁月的灯火明灭,炙热的阳光波澜不惊,迎着风,迎着盛夏,夏老先生穿着他特意换上的最体面的白衬衣向我们送别,挥手间,我恍惚见他矗立在时间长河,分开迎面的洪流,对抗时间对记忆的销蚀,与天空并肩,和朝阳同行。
世事如苍狗,生命终凋零,但在无常中去追求永恒与绚烂的生命伸张,极目惟故土,抬头只苍穹。
纵使青丝蘸白雪,莫让来路生云烟
曲径村落,十里蓊郁,再往前走,就是姚村苏维埃政府。
白墙黛瓦,像是一幅古拙热烈的图画。写满岁月,留下疤痕,镶上朵朵水痕。它无言挺拔地伫立在那里,墙根下的空气在遮挡的角落处打转徘徊。
1930年夏天,郎溪县姚村乡红旗猎猎,呐喊声声。农民赤卫队高举镰刀斧头,发起一场暴动,创建了郎溪县第一个苏维埃政府——姚村苏维埃政府。不少先贤英烈在暴动中英勇就义,其中就有臧永元母亲的前夫——熊恩才。
母亲的嘱托,父辈的血泪,臧永元老先生踏上了长达四十年的烈士正名路。
四十年来,臧永元踏遍了赤卫队走过的山山水水,问遍了健在的赤卫队员、遗属和知情人士,跑遍了省市的退役军人事务局,即使古稀之后多次经受病痛的折磨,也从未放弃漫漫追评路。
四十年风雨兼程,四十年青丝半白,臧永元老先生整理了几万字的调查材料,最终确定农民赤卫队中牺牲的队员有21人。
“人生如书。这部书可能很平淡,但至少能证明我们曾来过这个世界,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臧永元在自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即使自己是荧烛末光,亦可增辉日月。
我慢慢地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
纵使青丝半染风霜,纵使年迈力衰诸病多缠,生命是不能略过的重点,有人敢选最难的那条路,有人把生命排在利益的前面。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臧老先生踏遍的山山水水,野花压满枝头沿途狂野生长,白雪滑落树梢寒梅怒放,我看见归鸟蝉鸣,烈日骄阳。
他们,如今安眠于姚村乡烈士陵园,八十年前,被镌刻于方寸之间,深埋于地下,八十年后,和着泥土连接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成为中国。
黄昏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带着村落,带着我的心绪;暮霭渐拢,晚上六点,踏上归途,远处的烟火喷薄,火花溅到夜空,繁星满天。
沿途的冬青树总是蓊蓊郁郁,挺拔高大,像夏昌一目送我们而去久伫的身影,又像书桌前臧永元挺起的背,“冬青树上挂凌霄,岁晏花凋树不凋”,冬青树年年常青,它的花语就是生命。用生命去守护生命,多美的自然法则。
作为青年人,我们眼睛除了平视或俯视,更应该仰视。仰视执着和坚守,仰视守望和生命。我们眼中看到的除了繁花的盛景,还应该有冬青的坚忍,我们应该拥有的,除了海纳百川的眼界胸怀,还有追寻自我价值的生命力量。这是作为青年人的职责,更是赓续家国文脉的责任。
图为实践团队聆听讲解,学习红色文化
也许,我们不该继续追问生命有何意义,而该认清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生命的追问。在通向世界原典的道路上,有人气魄开阔、眼光远大地踏遍广阔天地,有人意气风发地追寻自身价值,并肩大地长天,放眼远山沧海,愿我们在人生这不长的旅途中,虽以渺小启程,却以伟大结尾。